“深巷小酒家”的传说

在古巴哈瓦那老城区，酒店都是开在街口的，这样好招徕顾客。但是，在大教堂广场旁，有条狭窄的用小方石块铺成的恩佩德拉多街，在它深处的207号开着爿“深巷小酒家”。小酒家只有一间店面，里面是典型的拉美风格的酒吧：长长的喝酒柜台前，有十几只独脚高凳。再穿过酒吧往里走，就是两间供顾客用餐的小房间。我从50年代到90年代曾四进这个小酒家，每次都为那里浓浓的“古巴气氛”和动人故事所陶醉。

第一次进小酒家是记者孔迈和我到达古巴的第一天，1959年4月13日的晚上。那天傍晚，我们在智利画家万徒勒里陪同下访问了古巴诗人纪廉的家。诗人说：“今天我请客，到‘深巷小酒家’去吃地道的古巴饭。”于是我们步行走到那里。

店主是一位清瘦的中年西班牙人，举止文雅。诗人介绍说，他叫马丁内斯。店主请我们先在喝酒柜台前坐下，让我们一边吃炸猪皮，喝莫希托酒，一边聊天。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被邀请到第二间小房间的木桌前入坐。很快就送来了古巴饭：主食是大米饭加赤豆和云豆泥，主菜是烤猪肉和油梨，甜食是油炸牛角蕉。这时，民歌手卡洛斯·普埃夫拉的三人合唱队弹着吉他，走到我们桌旁，唱起了自编的民歌。

我看到，从酒吧到两间小房里坐满了顾客，热闹非凡，店里所有墙上签满了顾客的名字，贴着许多照片和剪报。特别引起我好奇的是：在我们吃饭的那个房间的墙角顶上倒挂着一把木椅子。我想：那是为什么呢？

以后，我在哈瓦那工作和生活了近7年，知道“深巷小酒家”是古巴文人墨客、艺术家聚会之处，而普埃夫拉是古巴最有名的民歌手。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再进小酒家，直到20多年后回到古巴才有机会旧地重游。

1986年9月2日中午，拉美通讯社副社长赫苏斯和工作人员达格玛拉邀请我去那里吃午饭。我们在酒吧里就着炸猪皮喝了杯汽水，聊了一会儿，就进入第一个小房间入坐了。我看到整个小店的墙上已签满了名字，在墙上、柜台上、酒柜里满是来过小酒家的名人留下的题词、诗文、照片、画和有关剪报。这里有美国作家海明威的题词：“我的莫希托酒在‘深巷小酒家’，我的代吉里酒在‘小佛罗里达’酒吧。海明威1954年12月于‘深巷小酒家’”。有纪廉1959年4月26日专为“深巷小酒家”写的诗《远方的祝贺》。有墨西哥诗人雷希诺·佩德罗索歌颂古巴和墨西哥兄弟友谊的诗。有智利前总统阿连德的题词：“自由古巴万岁，智利期盼着。阿连德1961年6月26日”。还有古巴著名的漫画家达姆特的自画像和油画家马丁内斯的作品、智利诗人聂鲁达与纪廉在一起的照片等。

过了一会儿，赫苏斯请来了一位叫拉斐尔·卡列的老服务员。老人从1958年起就在这里工作，他向我们介绍说：“1942年，西班牙人马丁内斯别出心裁地在深巷里开了这爿小酒铺。他常请贫穷的艺术家、知识分子来店里喝酒、吃饭，他们没钱，可以赊账，还不起，也可不还。店里形成了一种无拘无束的愉快气氛。后来，有名气的艺术家、文学家也都来这里了。”他还告诉我，现在酒店有员工31人，这里生意很好，顾客必须预定才能来吃饭。

我第三次来到这里是1991年4月25日，是应拉美通讯社社长马戈列斯的邀请来用晚餐的。那天气温高达35度，然而小酒家照样客满。这次，我们是坐在里间的第一张木桌旁，我看到离我们不远的墙角的顶上仍挂着那把木椅，于是问马戈列斯：“你能告诉我木椅的来历吗？”他说：“大约40多年前，有位常客说，我要远行，请你们把我坐的这把木椅挂在墙角的顶上，等我回来再取下。可是，这位顾客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知道他客死他乡了，但这家酒店仍在等他回来……”这时，三位歌手弹着吉他向我们唱起了用诗人米格尔·塔瓦莫洛的诗谱成的情歌：“你想做一件徒劳的事——忘却我，而你对我永恒的怀念已深藏在你心田……”当我走出小酒家时，看到酒店外面墙上和街对面的墙上也盖了一层又一层顾客们用五颜六色的笔写下的名字。